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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猫:人人都怀旧,但没谁真愿意回去

  • 发布时间:2020-11-25 23:19:33



文 | 老猫


爱上一个人,除了织毛衣,还能干什么?

答案是:可以编织水杯套。在三十年前的北京,人们没有太空杯、保温杯,一般只拿一个巨大的搪瓷茶杯,或者干脆就是一个大罐头瓶。喝开水烫手,需要心灵手巧的女性用塑料丝编一个套子,搪瓷茶杯的把手需要有套子,当做玻璃杯使用的空罐头瓶就更需要有套子,直接兜住杯子的下部,握在手里,暖在心里。



杯套的材料,是五颜六色的细细的塑料丝,中空,犹如细细的通心粉,可以编出各式各样的图案。上班的、上学的以至于大街上的清洁工人,几乎每人都有这么一个杯套。有杯套的人是幸运的,至少证明自己有人管,有女朋友、有妻子、有姐妹或者有妈。这些都没有的单身狗,往往也会引发女同事的同情,有时候,编好杯套,塑料丝还富裕,会给他们也编一个。

现在,即便是在小城市里,也很少有人使用这种杯套了。有了老板杯、太空杯、旅行杯,杯子上有了刻度,可以保温,甚至加了隔热层,纵然里面是滚烫的开水,握在手里也不会烫。

而且,没有人再用巨大的搪瓷杯沏一杯高末,也几乎没有人再吃玻璃瓶水果罐头了。

怀旧,是一个特别容易引起共鸣的主题,就连80后90后,都开始怀念他们小时候的画片和吃食。之所以怀旧成风,恐怕还是因为生活变化太快。表达关怀的载体,瞬间就不是塑料杯套,谈恋爱的场所,也不再是街心花园的长椅上、草丛中。连中学生都知道,在网上,就把该说的话说了,该调的情调了,甚至把该送的礼物送掉,然后见面,直接去酒店开房。

购买避孕套曾经是个麻烦事。几十年前,男女青少年想做点“偷吃禁果”的事情,获取避孕工具似乎比登天还难。理论上讲,这些东西都是免费获得的,但即便是合法夫妻,也不好意思去医院索要,他们只能去卫生站、居委会领取。未婚男女想得到这种东西就更困难,只好四处偷摸讨要。学校里当然是不能结婚的,连拉手都会被约谈,约会只好去公园。男女生还不能一起走,未必嫌疑,男生会留下来做值日,女生先走,过上半小时,男生再走,然后两个人在公园聚齐。



至于旅店,没有结婚证休想一起开房,因为转眼老板就会通知派出所。风险小点的办法,就是开两间房,空一间,住一间,成本翻番。

我想说的是,生活的变迁,技术升级是一回事,有了电脑、手机,有了即时通讯平台,有了网上购物、订房,很多过去做不到的事情,现在轻易就能做到。另一方面是观念变化了,谁也不乐意有钱不赚,忙着去禁锢他人的身体。过去的大逆不道,现在已经稀松平常。

现在的年轻人生活随性得多,这要感谢你们的父母辈。80到90年代,是观念变化最为汹涌的时代,没有父母辈的以身犯险,就没有你们滋润的今天。尽管,年轻人依旧会觉得长辈不可交流,管得太严。

除了住宿睡觉以外,出行也是件让人烦闷的事情。飞机就别想了,光有钱买不了票,还得有保卫处的证明、单位介绍信什么的,要盖一大圈章。这个现象直到80年代中期才有改善。火车则更疲惫,需要搬着小马扎排队或走后门买票,而且,去其他城市动辄就是几天几夜,全不像现在几个小时就到达目的地。当然,更没有人敢想象能开车出行。小汽车一直被视为公家才能有的东西。



正是因为交通更发达了,人群的流动也变得更自由。大家的梦想逐渐变得可以实现,比如说走就走的旅行,比如异地浪漫的约会,再比如——去大城市打拼。

越来越多的陌生人涌进中心城市。这被认为是城市失去原有特色的主因。刚开始,北京人是欣喜地接受许多城市改造的,比如二环路、三环路的开通,比如涉外饭店像雨后春笋般出现。当时我上中学,学校前面就是新建的建国饭店。还记得放学之后,有同学结伴去饭店,和老外搭讪,目的就是联系口语。他们上去很突兀地打招呼,弄得双方都比较尴尬。

这方面有非常成功的例子——传言,北京一位小青年,天天在涉外饭店咖啡厅坐着,突然某一天,被路经此地的某国女影星看到,那个年老的女影星觉得他长得像自己梦中出现过的男人,便将他带离中国,并且,他得以继承了她巨额的遗产。多年以后我曾经采访过他,不过,他对当年的事情闭口不谈,所以也无从证实。总之,他后来回到中国,成了一位热衷慈善的富翁。

对于外国人,大家心中充满神秘感,对于那些来北京求医问药或者结婚旅游的亲戚,则内心矛盾。一方面,当时谁家都不宽敞,挤在一起睡,确实诸多不便。另一方面,大多数北京家庭都是双职工,白天上班,晚上给亲戚们做饭,几天下来就不堪重负。


▲ 资料图:电影《私人定制》里李小璐扮演的“乡下亲戚”


当然,吃好米还是次米,鸡蛋或者水果怎么分配,都是很困扰人的,当时的食物并不丰富。一次两次问题不大,架不住外地亲戚像轮转似的到来,这就让人头疼了。

北京人开始是用居高临下的态度看待外地人的。有个相声里说了段顺口溜:老帽儿进城,身穿条绒,头戴毡帽,腰系麻绳,找不到厕所,旮旯儿也行……就是挤兑外地人的。后来,这个顺口溜迅速流传到孩子们中间。这种心态在原住民来看很正常——有一次我在香港坐城铁,进站时票卡不知道怎么塞不进机器里,后面排队的人满脸鄙视和不耐烦,就是这个感觉。当时我觉得自己就是个老帽儿。

后来,大家就不开这种玩笑了。因为外来人口在建设高楼大厦的同时,也开始分享资源。这打破了原住民们的生活秩序,甚至让生活彻底颠覆。

不管愿意不愿意,人口的大流动到来了。移民改变了很多东西,最重要的是胃口。

比如羊肉串,最早的烤串摊点,出现在西直门外大街,夜幕降临时刻,无数人围在烤炉旁,等着自己点的串烤熟。等到肉串拿到手上,却还不走,要站在那里吃完,还给人家钎子才离去。那时候的钎子多为自行车条,可弃的竹木签子的流行要在多年以后。


▲ 资料图:80年代的北京


还有一种吃食,是广东饭——市井传言,当年在修建北京饭店新楼的时候,因为国内施工队没做过这样的工程,所以特意请了香港的施工队。香港工人们吃不下北京粗粝的食物,于是便在东单开了一家港式茶餐厅——日昌。没想到,北京人去一吃,感觉美味无比,于是,日昌火了起来,现在在北京有了好多家分店。

其实,日昌出现的时间很晚,是90年代末了,也不是为了修建北京饭店的师傅开业的,而是为修东方广场的师傅才有的。传言虽走样,但意思没变,总之是因为外来人口,才有了许多的流行食物,比如红焖羊肉、鱼头火锅或鱼头泡饼,以及各种麻辣烫、驴火。北京自己也有小吃,但除了羊蝎子和炖吊子风行一阵以外,似乎没有成大气候的。

北京有很多传统的食物,即便是现在,闭上眼睛,我脑海中都能回响起“打豆汁嘞——麻豆腐”的吆喝声。二十年前午后的小区里,伴着拂动的柳枝与微风,这样的喊声便隐隐入耳。

奇怪的是,北京自己的食物却没能风行起来。可能是政府就不支持这样的摊点小馆,也可能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,个个都觉得自己是文化遗产,最后也就真成了遗产。

生活习性,那些细节的改变,绝不仅仅是因为一件事情。是技术进步和经济繁荣让人的活动能力加强,政府和商人们联手猛向前推,这才有了移民潮流,才有了道路拥堵和拆迁,才有了之后一系列的变化。就好比,当年公交车车票是红色5分、橙色7分和黑色1角的时候,我们对钱的概念,绝对和现在不一样。刚开始流行私家车,满街是拉达、老伏尔加和波罗乃兹的时候,我们对出行的概念也与现在不同。北京这二三十年,就跟以前过了几辈子似的,一茬一茬的花开,还没仔细嘚瑟,就被掐掉了。


怀旧不是怀旧,是怀念人少,是怀念节奏慢悠扬从容,是怀念人和人更亲。可现在让谁真回去,恐怕也是不乐意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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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猫 | 腾讯·大家专栏作者著名作家、媒体人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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